文博時空 作者 匡悅 八旗子弟常給人提籠駕鳥、玩物喪志的印象，但是清朝皇子的真實生活并非如此，他們要能文能武，看看一天 12 小時的課程表，就知道康熙帝立下的規矩有多嚴。

在世襲制度下，政權由皇室一家掌握，因此皇室后人的品性素質對政權穩固、國家安定有著重要的意義，歷代帝王都很重視繼承人的教育問題。以文功武略、勤奮治國著稱的“千古一帝”康熙在位 61 年，不僅博古通今，還熱愛科學，懂醫學，甚至會彈鋼琴。曾國藩在《國朝先正事略序》中評價康熙帝：“上而天象、地輿、歷算、音樂、考禮、行師、刑律、農政，下至射御、醫藥、奇門、王遁，滿蒙、西域、外洋之文書字母，殆無一而不通，且無一不創立新法，別啟律途。后來高才絕藝，終莫能出其范圍?！?/p>

可以想象，如此勤奮的康熙教子得有多嚴苛?！犊滴跗鹁幼ⅰ酚涊d：“天潢衍慶，圣子眾多，上以成就德器，皆在自幼豫教，四、五歲即令讀書，教以彝常。是以諸皇子自五、六歲，動止進退應對，皆合法度，儼若成人?！?strong>清代皇子中賢才輩出，除了勤政的雍正、乾隆，還有精通數學、樂律的莊親王允祿，工詩擅畫的永瑢，具有極高書法造詣的永瑆等。

最近，在北京恭王府博物館樂道堂開幕的“喜溢華庭——清代公眾少年生活文物展”，120 余件精美文物分“天倫、美器、祈福、崇文、修武”五個篇章，為我們展示了深宮中的皇子們如何接受傳統教育。

康熙教子 傳世經典

康熙畫像

清朝皇室教育最初始于清圣祖康熙帝，康熙帝六歲即位，兒時并未受到完整科系統的教育，僅能跟隨兩名略通文字的內監學習句讀與書法，直至即位后才有機會發奮讀書，鉆研藝術與科學，憑其好學之心與勤奮之行，博古通今、精通騎射、涉獵西學，在位期間平定叛亂，開拓疆域，文治武功無人能及。

《圣祖仁皇帝庭訓格言》記載，少年康熙讀書“竟至過勞，痰中帶血，亦未少輟”，累得咳血，堅持不輟，故四書五經能倒背如流，而乾隆皇帝14歲就能做到這一點，故深得康熙喜愛。

孩子是父母的影子，康熙本人尤其注重言傳身教。每逢康熙巡幸、出征時，皆會令一些皇子隨行，學習處理政務，還親自教導皇子學習西學。康熙一生子嗣眾多，共有 35 位皇子、20 位公主。在其教育影響下，康熙的子孫多數能文能武，更是教出了雍正、乾隆等兩位勤政的皇帝，即便有資質平庸之人，也沒有胡作非為、不學無術之人?？滴踉谖黄陂g曾出現過“九子奪嫡”即 9 個皇子爭奪皇位的斗爭，從另一個角度也說明這些皇子都太能干了。

被康熙兩度廢掉的皇太子胤礽，剛滿周歲時即被確立為皇太子，康熙在他身上可是下了大功夫。胤礽年幼時由康熙親自訓誨：“告以祖宗典型，守成當若何、用兵當若何，又教之以經史，凡往古成敗、人心向背，事事指示精詳”。稍長后，康熙又先后派張英、熊賜履、李光地等為其授讀，而后選定工部尚書湯斌、吏部尚書達哈塔與少詹事耿介三人為其課讀?？滴踉浴?strong>朕幼年讀書必以一百二十遍為率，蓋不如此則義理不能淹通”，因此也要求諸皇子按此強度背誦，胤礽往往在午后開始誦讀，至傍晚才可誦滿 120 遍，一如上學時老師所講“書讀百遍，其意自現”。

圣祖仁皇帝庭訓格言一卷

《圣祖仁皇帝庭訓格言》輯錄了康熙帝晚年對子孫的訓誠之言，是由清世宗皇帝及其兄弟誠親王允祉等人追述編纂完成。內容主要包括治學、處世、為政和養生四個方面，共計 246 則，是康熙為人處事之道、家庭教育思想的體現。不僅在學習、為政等方面教導子孫，更強調人應當修身養性，克己慎獨。

康熙的《庭訓格言》也成為引導社會教化風俗的橋梁。清初江南大儒陸世儀曾說：“家庭之教，又必源于朝廷之教”。從清初至中期，著作家訓的士大夫有 163 位，家訓著作 188 部。與歷代相比，對于普通百姓的義理教化達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峰，據《中國古籍總目》，唐朝家訓 2 種，宋朝家訓 20 種，元朝家訓 2 種，明朝家訓 33 種，清朝家訓則達 138 種。

楠木雕龍紋鹿哨

“馬背上的民族”要求能文能武，皇子們要學習彎弓射箭。此鹿哨為皇帝狩獵之用，圍獵時模擬鹿鳴誘鹿而出，近而矢射。清代皇帝木蘭時，多令皇子隨行，乾隆皇帝 12 歲時即隨康熙皇帝木蘭。此鹿哨為楠木所制，哨身雕龍，鑲牛角嘴，做工精美大氣，具有皇家風范。

平定準噶爾方略一百七十二卷

在康熙三次御駕親征平定準嘻爾叛亂期間，有多個皇子參與到平叛當中，康熙五十七年（1718 年），皇十四子允禵被任命為撫遠大將軍，率軍驅逐侵準噶爾軍，簡親王之子永謙、裕親王之子廣善、淳郡王之子弘曙等亦隨軍出征。

能文善武的康熙還是一位“科學達人”，不僅癡迷于觀測使用望遠鏡天象，甚至經常指出當時欽天監的錯誤，也會在閑時親自教導兒孫使用望遠鏡來傳授天文知識。

米色漆描金花望遠鏡

康熙帝熱愛天文，曾親自教授皇子們望遠鏡的用法，《清實錄》中記載，雍正曾回憶康熙率眾皇子用望遠鏡觀測日食的情形：“昔年遇日食四五分之時，日光照耀，難以仰視?；士加H率朕同諸兄弟在乾清宮用千里鏡，四周用紙夾遮蔽日光，然后看出考驗所虧分數”，這個“千里鏡”就是望遠鏡。

朝四晚四 12 小時連軸轉

自康熙時起，清宮皇子自六歲開始便入學堂開始學習，由欽天監擇黃道吉日入學，多為正月十五前后。中間不能無故間斷，一直到 20 歲成年為止。

皇子入學后應先拜孔子，再拜師傅, 讀書時要正襟危坐，姿態端正；夏天不許搖扇子；午飯在 12 點，侍衛把飯送入上書房，飯后不午休，繼續學習。

皇子師傅的選拔十分嚴格，康熙對師傅的要求也極高，首重人品、學問，針對曠課、遲到、早退等現象都有嚴厲的懲罰。雍正后愈加注重尊師，皇子拜師時應送拜師禮，節日時也會護送禮物。師傅的權力也有所寬松，可令皇子罰站、罰字，甚至用膳也需得到師傅準許。

康熙留下的家風，對于他親自調教過的乾隆印象深刻。清廷官方檔案《乾隆朝上諭檔》記載，乾隆五十四年（1789 年），皇子曠課 7 天，這幾乎是創了記錄。78 歲高齡的乾隆翻閱上書房上學記錄頗為震驚，查問原委，原來是身為上書房總管的劉墉（劉羅鍋）開了口子。對于乾隆的責問，劉墉的回答是公務繁忙，然而乾隆的回答是：“多系內閣學士翰林，事務清簡，并無不能兼顧者，何得曠職誤功？”意為你們大多數人是朝廷的內閣學士和翰林，事務清閑，能忙到哪里去？怎么可耽誤孩子們念書？

結果，劉墉被降職為侍郎；內閣學士達椿，原是《四庫全書》的總閱，被革職，用杖 40 大板，留上書房以觀后效。

乾隆

康熙時期，除太子外的其他皇子都是集中在一起就讀，讀書之處即是后來的“上書房”。雍正帝時在乾清宮區域設立上書房，作為皇子讀書學習之處，并選擇學識淵博之士充任上書房師傅，教授皇子四書五經等治國之道。除上書房外，還在西苑、南苑、圓明園、避暑山莊等處也設有皇子讀書學習場所，滿足隨時學習的需要。

皇子們有多忙呢？讓我們來看看清宮課程表。沒有現代教育中寒暑假的概念，一年 365 天，只有元旦、端午、中秋、萬壽（皇上的生日）、自壽（自己的生日）才放假，連除夕也不放假，至多早一點放學而已。

每天早上四點就要起床上學，五點到七點是溫習晨讀，7：30 才能吃早餐，緊接著是 8 點到 12 點一上午的課，主要是讀四書五經等，中間休息兩次，每次不超過 15 分鐘。12 點吃的不是午餐，而是晚餐。下午一點又開始學習語言、騎射，直到四點，也就是早上 4 點到下午 4 點連軸轉，課程安排的滿滿當當，沒有太多休息時間，而且休息時也不可離書房太遠，僅限于談論功課而已。

特例很少。三伏天時因天氣炎熱，課程可以減半，除夕當天八點下課，其余時間都得按時上下學。有人趣稱，皇子每天的生活和現在參加“高考”的學生一樣緊張。

清代官員趙翼曾回憶道：“余內直時，屆早班之期，率以五鼓入，時部院百官未有至者，惟內府蘇喇數人往來。黑暗中殘睡未醒，時復倚柱假寐，然己隱隱望見有白紗燈一點入隆宗門，則皇子進書房也。”趙翼感嘆到：“吾輩窮措大專恃讀書為衣食者，尚不能早起，而天家金玉之體乃日日如是”。（《檐曝雜記》卷 1）

朝經暮史，崇文修武

展覽現場：崇文、修武

在漫長的學習時間中，皇子不僅要學習漢語、滿語等兩種語言，還要學習四書五經、要能詩會畫、騎馬射箭樣樣精通，除了這些課程，康熙帝還會親自教導皇子學習西學，如天文、西方古典音樂等。

十三經注疏?？庇浂偎氖寰?/p>

清嘉慶二十一年，阮元時任兩湖總督，特刊刻裝潢了十部《?？庇洝愤M呈御覽，原藏于上書房，是供皇子、皇孫們學習的教材之一。

康熙本人會多種語言，其中包括藏語，清朝皇室一般要掌握滿、漢、蒙三門語言，語文課便包括這三門語言的學習。

蒙古語

乾隆皇帝學習蒙古語言的手冊，手冊分上下兩行，上行采用滿文字母轉與蒙古語，下行為對應的中文翻譯。

滿漢字號

這些滿漢字號類似于現在的識字卡片，用來幫助皇子學習文字。使用時按卡片識讀文字，能夠加強記憶，同時便于攜帶，包含滿漢兩種文字。

書法也是必修課，清代帝王中，很多人都對書法有著濃厚的興趣，尤以康熙、雍正、乾隆三人為首。乾隆第十一子永瑆便是清朝著名的書法家，與翁方綱、劉墉、鐵保并列“乾隆四家”。

弘歷摹王羲之樂毅論冊

弘歷在雍正八年的書法習作，臨習了書圣王羲之楷書名作《樂毅論》。通過作品可知，弘歷每日摹原帖文字兩行，每行兩遍，次日重復前日內容。

歙石仿唐觀象八棱硯

歙石，硯作八棱形，墨池深凹，硯背上端鐫刻“仿唐觀象硯”。自清康熙時起，即有御賜硯之傳統，此硯舊藏上書房，或用于賞賜皇子以激勵其勤勉讀書。

竹管凈羊毫筆 銅筆架

此筆管質樸簡潔，選毫精細，筆身刻有“凈羊毫”字樣，應為清晚期宮廷日常用筆。筆架，又稱筆床或筆山，山戀式筆架自唐代興起之后，一直為各代筆架造型之主流。此筆架舊藏上書房，應是皇子日常書寫所用。

康熙對科學的熱愛，非其他皇帝所能比。他向西方傳教士學習，將幾何、天文儀器等帶入中國?！肚迨プ鎸嶄洝酚涊d，康熙四十九年 （1713 年），他對皇子們曾經談起自己發奮學習的原因：“爾等惟知朕算術之精，卻不知我學算之故。朕幼時，欽天監漢官與西洋人不睦，互相參劾，幾至大辟。楊光先、湯若望于午門外九卿前當面睹測日影，奈九卿中無一知其法者。朕思己不能知，焉能斷人之是非，因自憤而學焉。”

康熙不僅能用儀器準確地進行遠距離測量，還能親自給兒子們講解幾何原理，其數學水平應該是歷代帝王中最好的，“元、次、根（解）”這些數學專業術語也是康熙定下來的。

對數表

這個對數表就是康熙皇帝和皇子們學習西方數學的見證。它是一種極為實用的數學工具書，既可以查三角函數值，也可以查多種物質的比重；不僅有武英殿印制的對數表，也有傳教士帶入并經過清宮改造而成的中西合璧數表。

繪圖儀器

該套繪圖儀器共 11 件，裝于黑漆皮木盒之中，包含半圓儀、圖規、鴨嘴筆及各種尺子等，制作精巧，便于攜帶，用于日常測量及繪圖?？滴醯巯矏厶煳募皵祵W，出行時也會親自教導皇子使用各種儀器，井進行畫圖。

體育課也極為重要。大清向來自詡“馬上得天下，重文更重武”，諸如騎射、刀劍武術等都是必不可少的項目，騎射最為重要，清朝各皇帝多善騎射。

據《嘯亭雜錄》記載，乾隆騎射技術高超，在暢春園習射，“發二十矢，中者十九，侍從諸臣無不悅服”。在行圍打獵中“親射野豬糜鹿，矢無虛發”。

木黑漆馬鞍

清宮中不同規格的馬鞍，尺寸大小不一，以滿足不同年齡段的皇子使用。

皮撒帶

清代皇子入學后，在學習文化知識的同時，也要學習騎射。此套撒袋尺寸較小，是宮中專為皇子練習所制作。

黑牛角金桃皮弓

此弓較前面撒袋中的弓稍長，應是滿足年齡稍長的皇子使用。

鐵花線槍 鐵鏨花柄金桃皮鞘白虹腰刀

清代皇子 14 歲時，便要按規定學習放射鳥槍，由內務府奏請得到允許后，交造辦處制作、備用。

此白虹腰刀為鋼制，前銳身弧，底部一面鏨刻豎向銘文“白虹”，是刀的名稱，另一面鏨“道光年制”。道光皇帝曾賞賜奕訢白虹刀一把，咸豐繼位后，令其在宮中行走，“命仍佩白虹刀”。

綿億畫獵奇圖冊

綿億（1764-1815 年）為乾隆帝之孫，永琪第五子，自幼工書擅畫。此冊共四開，所畫內容依次為“拈箭查驗、槍擊飛雁、策馬追狐、彎弓射雁”，可謂滿族王公貴族生活的真實記錄，從多角度真實地反映了清代皇室貴族的射獵生活。

銅神機營合符

神機營設置于咸豐年間，選八旗滿洲、蒙古、漢軍及前鋒、護軍、步軍、火器。健銳諸營的精銳為營兵，守衛紫禁城及三海，并扈從皇帝巡行。道光帝第六子恭親王奕?和道光帝第七子醇親王奕譞督率管理神機營。

此神機營合符為橢圓形銅鍍金質，一面刻陽文“圣旨”，另一面刻“神機營合符同治元年月日制”，合符制成后一分為二，作為信物供持有者雙方相互印證。

觀展攻略

“喜溢華庭——清代宮中少年生活文物展”由故宮博物院和恭王府博物館聯合主辦，共遴選了故宮博物院與恭王府博物館所藏的 120 余件精美文物，超半數文物是首次與公眾見面。通過天倫、美器、祈福、崇文和修武五個單元，多角度展現了宮中少年的生活狀態。

展覽時間：2023 年 9 月 25 日至 11 月 25 日（8：30-16：10）除法定節假日外，全年實行周一閉館。

展覽地點：恭王府博物館樂道堂（北京西城區前海西街 17 號）

參觀預約：展覽憑恭王府博物館門票免費參觀，觀眾可通過恭王府博物院公眾號實名預約。恭王府博物館每日接待限額，門票提前十天預售，售完為止，請提前預約。

參考資料

[1] 劉亞東,論《庭訓格言》對清中期社會文化發展的影響,湖北工程學院學報 2021年3月。

圖片｜匡悅

排版 | 小謝

設計 | 子彤